第八回 (25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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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爺把東西給處理了，這回咱們說不定還真得用上了。”琴兒警惕地四處看了看，壓低聲音說道。
“那是當然，我花了那麽多錢和心思才弄來的東西，怎麽能隨便就扔了？再說，我本來打算那個病鬼用不上給那個惡婆娘用呢！”
反正那娘倆誰都不是省油的燈，就算兒子不在了，老娘照樣還會騎在她頭上，不如兩個都收拾了幹凈！
二姨太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，目光透出陰狠。
……
初雪下了一天帶半夜，早上起來又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。
夏依依一洗漱完便迫不及待地跑去了沈慕晨的院子。
從昨晚離開這個院子到現在還不到8個小時，可她的心就像落在這裏忘了帶回去似的，晚上做夢夢到的都是這個院子，當然，還有這個院子裏的人。
屋子還是昨天走時的樣子，溫暖而安靜。
不知道沈慕晨有沒有醒，夏依依輕手輕腳地來到了他的臥房門口，側耳傾聽了一陣，然後輕輕將房門推開一條縫，把小腦袋探了進去。
“早啊，進來吧。”倚枕靠在床上的沈慕晨看著她笑容和煦道。
他早就聽到她輕快的腳步聲了。
其實，他也在等她。
既然被發現了，夏依依索性吐了吐舌頭，推開門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。
“大少爺，你怎麽不多睡會？”她邊幫他掖緊被子邊問道。
過了一夜，沈慕晨的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，面色稍微有了些血色，眼神也恢覆了往昔的活力。
感覺到夏依依身上帶進來的寒氣，他看著她凍得通紅的鼻子和小臉，柔聲問道：“外面很冷吧？”
“嗯，雪下到小腿深了。”夏依依說著習慣性地將雙手放在嘴上呵了口熱氣，然後搓了搓。
“來，放被子裏暖暖。”沈慕晨掀開被子一角，笑著說道。
“哦。”夏依依順從地坐在床沿，把手伸進了被子裏，臉上一熱，頭卻不敢擡起來了。
“今天你們可要堆雪人？”似乎為了緩解她的尷尬，沈慕晨語氣輕松地問道。
“虎子肯定會想堆，如果他堆我就幫他一起。”夏依依道。
去年那個雪人是她特地為沈慕晨堆的，後來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，沈慕晨對那些小孩子的把戲根本不感興趣。
虎子倒是喜歡，幫虎子堆一個也不錯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。
被子裏的溫暖很快消除了夏依依的緊張，她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，以便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。沒想到，身子才一動，被子裏的手卻碰到了另一只手，那只溫暖的大手。
夏依依心裏如小鹿亂撞，剛想縮回手，卻發現那只手沒有躲避她的意思。
她是多麽留戀他手心的溫暖和柔軟！夏依依壯著膽子將手停在原地，輕輕地挨著他，一秒，兩秒……
他應該不會拒絕她的吧？她咬了咬下唇，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攀上那只大手，一點點探進他的掌心。
夏依依深埋的臉頰似著了頭，下巴已經低到了自己的胸前，只見兩排羽睫輕輕地抖動著。
那小心試探，逐步接近的柔嫩指尖不斷地撩撥著沈慕晨的心，明知不該讓她接近，可他卻無法拒絕。她終於抵達占據他整個掌心的那一刻，而他也毫無抵抗力地接納了她。
這下不光是夏依依臉紅，沈慕晨的俊臉也瞬間如喝了酒似的，呈現出暖暖的酡色。
皚皚白雪映在窗前，光線暧昧的臥室裏，兩只手悄悄地握著，兩個人靜靜地坐著。
世界仿佛定格，時間仿佛靜止……
不一會兒，門外響起了腳步聲。
有人來了？！夏依依心裏一緊，慌亂地縮回手，第一時間從床沿站起身來。
“嗯嗯。”沈慕晨也輕輕假咳了一聲，隨即迅速掖好夏依依來不及整理的被子，然後故作鎮定地靠在枕頭上。
李姐適時出現在門口，她的到來打破了原本的平靜，浪漫甜蜜的氛圍瞬間化整為零，絲絲縷縷地飄散在空氣中。
“大少爺，今天感覺怎麽樣？”李姐走到床邊，仔細打量沈慕晨問道。
“還好。”沈慕晨努力作出平常的樣子，擡起頭對她淡淡一笑。
眼角餘光瞥去，只見傻傻地杵在床邊的夏依依臉上一片緋紅，那撲閃的羽睫分明顯示出她內心的慌亂。
這傻丫頭！沈慕晨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，又連忙低下頭去，這才勉強掩飾住從心底溢出來的那一抹甜笑。
一百五十一兩父子維護她
白太太當時在沈家見到柳千絮，轉頭便問向沈家的下人問到了她的名字和住處。回來後，白太太先是向兒子白初夏詢問對方的情況，見兒子不願多說，便又向女兒白若詩打聽起了消息。
白若詩總共就上次春游的時候和柳千絮見過一次面，當時看她是白初夏的妹妹，柳千絮百般呵護討好，自然落了個不錯的印象。
母親問起，白若詩歪著腦袋道：“柳小姐待人很熱情，性格也十分溫柔大方，我覺得她應該是好人家的女兒。”
上次見到她似乎也是如此。白太太輕輕點了點頭，又問道：“那她和你哥交情如何？”
“和我哥啊，應該很熟吧，上次去郊游柳小姐還提起了咱們家的梅雪釀，應該是哥哥跟她說的。再說，哥哥總去沈莊玩，肯定時常和她見面，應該頗有交情。”白若詩想當然道。
看來錯不了了，一定是她！白太太再一次重重點頭。
白若詩有些困惑：“娘，您打聽柳小姐作什麽？”
“你還小，大人的事別管。”白太太說著起身離開女兒的閨房。
來到門口，她又跟一個貼身的老下人耳語了幾句，後者頻頻點頭，很快便領命而去。
……
窗外北風呼嘯，屋內飯香縈繞。
一張小木桌擺在黃梨木雕花大床上，桌上擺著熱騰騰的飯菜，還有一小鍋特意用文火保溫的人參雞湯。
沈慕晨坐在床頭，細嚼慢咽地用完了一小碗飯。剛要放下碗筷，夏依依立刻接過他手裏的碗，給他盛起湯來，並隨口叮囑道：“大少爺，太太說了，你這次元氣大傷，要多喝點湯水滋補，這雞湯就是特意為你熬的，得多喝兩碗。”
“我已經飽了。”沈慕晨有些無奈地看著她。
這丫頭總說他瘦了，餐餐都嚷著讓他多吃多喝，這架式簡直就像在填鴨。
“飽了也再喝一碗，你要是養得白白胖胖的太太才會誇獎我呢！”夏依依把湯遞到沈慕晨面前，笑嘻嘻地看著他，“大少爺，為了我的榮譽，說不定還有獎金，你就再喝一碗吧。”
榮譽和獎金都是次要的，把他養得健健康康的才是最重要的事。
“我已經吃不下了。”看著那滿滿一碗湯，沈慕晨犯愁道。
“沒關系，湯都是水，不占肚子的。大少爺，你知道你為什麽這麽瘦嗎？因為你飯量太小了。你相信我，這飯量是會越吃越大的，你只要一餐比一餐多吃一點，慢慢就會越來越能吃了。”夏依依用專家的語氣一本正經地說道。
這是她的經驗之談，在21世紀她們家是開便利店的，那些好吃的零食她經常吃得停不下來，後來吃著吃著就發現自己越來越能吃了。
21世紀以瘦為美，能吃可不算什麽好事。但這裏是民國啊，而且沈慕晨又這麽瘦，就算再長個2、30斤也不嫌多。
眉眼帶笑地打量沈慕晨，夏依依又催促道：“大少爺，快趁熱喝啊，一會涼了就不好喝了。”
沈慕晨被她催得拿起了勺子，卻仍感到力不從心，“我確實吃不下了。”
“餵，沈慕晨同學，你就看在太太和我……”
“大少爺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嗎？”門口響起了大太太喝斥的聲音。
糟糕！光想著跟沈慕晨貧嘴，忘了隔墻有耳了。
還真是樂極生悲啊！
這幾天沈慕晨對夏依依的態度雖然不主動，但也不拒絕，導致她時常會產生他們在談戀愛的感覺，有時甚至情不自禁地把他當成男朋友，而不是主子。
知道自己犯了錯，夏依依一聲不響地低下頭去。
大太太和沈老爺一起走了進來。
大太太還在對夏依依直呼沈慕晨的名字感到惱火，走到她面前再次問道：“誰教你直呼大少爺的名字的？”
“名字不過是個稱呼，是我讓依依不用太在意的。”沈慕晨及時解圍道。
沈老爺也淡淡一笑，“瘋丫頭不過跟慕晨鬧著玩而已，你又何必較真。”
他剛才聽見她叫的是“沈慕晨同學”，這不就是玩笑嘛。兩個孩子心意相投，彼此開個玩笑又何妨？
“一個丫頭，不好好盡自己的本分，竟然直呼大少爺的名字打趣逗笑，這成何體統？我看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，還是把她調回廚房，讓鳳丫來侍候慕晨的好！”大太太不依不饒道。
她這是在借題發作，故意將沈慕晨和李凝香親事黃了的不滿發洩到夏依依身上。
聽說要把她調回廚房，夏依依一下急了，懇求道：“太太，是我不對，我以後再也不敢了……”
“依依！”沈慕晨叫住她，然後看著自己的母親，“娘，依依是我的丫頭，只要我覺得好就行了，您又何必在意太多。”
不過是叫了他的名字，有什麽大不了的？其實他反而更喜歡她這樣稱呼，而不是叫他大少爺。
母親光看到了她這點小錯，就沒看到她殫精竭慮地守著他，照顧他？
聽說夏依依在他暈倒的期間廢寢忘食地照顧他，甚至自己累得暈倒，沈慕晨既感激又內疚。雖然不能許她婚姻和未來，可他在心裏下定了決心，在有生之年，他要竭盡所能地守護她，呵護她。
“慕晨，娘是為你好，你怎麽能這麽跟我說話？”大太太不可思議地看了看沈慕晨，轉頭又怒視夏依依：“一定是這個丫頭！是她把你帶壞了。我就發現從她進這個院子你就一天天變了……”
“好了！慕晨又不是小孩子，瘋丫頭比他小好幾歲，怎麽就帶壞他了？你不要雞蛋裏挑骨頭！”沈老爺不悅道。
他也發現自己的兒子變了，卻是變得更開朗積極了。看得出來，這確實是受這個活潑樂觀的瘋丫頭所影響，應該感謝她才對。
沈老爺和沈慕晨都在為自己說話，卻也是在和大太太作對。大太太那脾氣可不是能忍氣吞聲的主，收拾不了那兩父子還不得收拾她？夏依依在心裏暗暗叫苦。
一屋子都是主子，她哪個都惹不起，夏依依閉緊了嘴巴，盡量讓自己避於這場“災難”之外。
一百五十二不要承諾
她到底哪裏錯了？這父子倆竟然都在責備她。
莫非這瘋丫頭會什麽邪門歪道？把慕晨弄得性情大變就算了，現在竟然連老爺也一改從前不過問瑣事的性子，幫她說起話來！
沈老爺還在為李凝香的事對大太太心懷不滿，沈慕晨堅持原則的脾氣大太太也十分清楚。知道再爭執下去吃虧的是自己，她忍了忍，將一腔怒火暫時壓了回去，打算改日再找機會收拾夏依依。
你一句他一句的，沈慕晨肯定也沒有心情再吃東西了。夏依依麻利地撤走了飯菜和桌子，給沈老爺他們泡上茶水，然後站在邊上侍候。
大太太詢問了一番沈慕晨的身體情況，接著似不經意地說道：“凝香也惦記著你哩，上次還說要跟我們一起回來，你舅怕人說閑話，把她留在家裏了。”
她就生怕慕晨忘了這門莫名其妙的婚事！沈老爺眉心緊了緊，用喝茶掩飾住了臉上的不快。
沈慕晨低頭看著錦被，像沒聽見似的。
大太太還不死心啊，李凝香長得那麽漂亮，家世又好，幹嘛非要像超市的贈送品一樣塞給沈慕晨？夏依依忍不住悄悄翻了個白眼。
見兒子沒有回應，大太太又笑了笑，道：“反正明年學校開學晚，我打算過完年接凝香過來玩幾天。你們也不要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，還像從前一樣相處就是了。”
沈老爺將杯蓋重重一蓋，“既然舅老爺怕人說閑話，你又何必在這個時候把凝香接過來……”
“爹，娘想接就接吧，正好我也有話要跟凝香說。”沈慕晨突然擡起頭來說道。
之前的事情雖非他所願，卻也因為他而害得李凝香名譽受損，為了避免日後再產生誤會，沈慕晨覺得還是跟表妹說清楚的好。
沈老爺從兒子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用心，便不再反對。而大太太什麽也沒察覺到，還以為是事情有了轉機，高興得連連點頭道：“好，好，好，你們有話說最好！”
母親從來沒有關心過他心中所想！沈慕晨不禁暗自嘆息，然後又不自覺地看了看夏依依的方向，剛好看到她正在看自己。可兩個人的目光才一對上，夏依依便急忙轉移了視線。
她該不會也誤會了吧？
……
沈老爺他們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走了，接著夏依依打水給沈慕晨洗漱，又拿來書給看他。
她自己也選了本書坐在臥室陪他。
一開始夏依依還裝模作樣地看了幾行，漸漸地心思不知飄到哪裏去了，以手托腮對著書發起了呆。
“在想什麽？”沈慕晨望著她正在出神的側臉問道。
沈慕晨早已註意到夏依依走神了，因為今天他也無法像往日那樣靜下心來看書，註意力總會情不自禁地轉移到她身上。
夏依依收斂思緒，低了低頭，道：“沒想什麽。”
她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麽，明知沈慕晨對李凝香沒有那個意思，可想到差點成為他妻子的李凝香馬上要過來，她心裏多少覺得有些別扭。
知道沈慕晨要和李凝香成親的時候，她當時還想著只要能陪在他身邊，哪怕以後繼續給他們做丫頭也沒關系。現在這種想法變得不太可能了，因為她嘗試過被沈慕晨擁抱的滋味，感受到他手心的溫暖，知道了他的種種好，還怎麽能忍受這一切被別人占有？
她是不是變得小氣了？沈慕晨只是沒有拒絕她而已，並沒有承諾什麽，他又不屬於她，她有什麽資格覺得別扭？
嘴裏說著沒想什麽，腦海裏卻在天人交戰，演技越來越生疏的夏依依撅著的小嘴都可以掛油瓶了。
沈慕晨淡淡一笑，拍著床沿道：“過來。”
“哦。”夏依依低著頭乖乖地走了過去，站在床邊。
沈慕晨又拍了拍床沿，“坐。”
“哦。”夏依依順從地坐下。
坐下後，夏依依盯著錦被上的牡丹，兩個大拇指無意識地互掐著。
沈慕晨目光清亮，眼底流淌著淺淺的笑意。
“是之前太太責備讓你不高興了吧？”他看著她，“不必放在心上，你若喜歡，以後照樣可以稱呼我的名字。”
他記得她說過，人人平等。她肯定不喜歡大少爺這個稱呼。同樣，他也如此。
那點小事她才不會不高興呢！夏依依輕輕搖了搖頭。
坐在那邊，他看到的是她的側臉；現在坐在他面前，他看到的卻是她始終低著的小腦袋。難道她是在生他的氣？沈慕晨有些摸不著頭腦，“你是因為凝香……”
“不是！不是！”“凝香”這兩個字像股強電流，輕易就刺激到了夏依依敏感的神經，她猛然擡起頭來，一邊拼命搖頭一邊違心地說道：“大少爺，就算你和表小姐成了親，我也給你們當丫頭！”
“誰說我要跟表小姐成親了？”
難怪她之前避開他的視線，難怪她整晚悶悶不樂，原來如此！
這傻丫頭！沈慕晨嘆了口氣，“我不會跟表小姐成親的。永遠都不會！”
哎呀，她在瞎說什麽啊！他早就鄭重地說過這輩子都不成親，明知他不會和表小姐成親……夏依依懊惱得滿面通紅，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。
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，沈慕晨索性把它說開：“依依，對不起，我雖然不會和凝香成親，但也無法給你任何承諾。你知道的，我的身體……”
他的身體無法給任何人承諾。
他不會給她承諾，也不會耽誤她，只會守護她，直到看著她走向自己的幸福。
“我不要承諾，真的！大少爺，我什麽都不要！”仿佛急於證明自己，夏依依的目光真誠而急切，灼灼地看著沈慕晨，繼續道：“只要像現在這樣陪在你身邊就好了，不要趕我走，也不要推開我，好嗎？”
她沒奢望他承諾什麽，只要能陪在他身邊，至於是做他的妻子還是做他的丫頭，對她來說都一樣。
她知道他是不想耽誤她，但也知道他是喜歡她的。這就夠了！
夏依依清澈的眸子似有火苗在顫動，那樣璀璨閃耀，令人心醉。
沈慕晨凝視她，修長的手指張開又握緊，最終控制住了想要擁她入懷的沖動。
若他是一個健康強壯的男子多好！他真想一輩子呵護她，擁有她！
可惜他做不到！
一百五十三他為她配樂
大年前兩天，柳千絮正和母親一起打掃屋子，準備迎接新年。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婦人，那人禮貌地說道：“打擾了，我剛好路過這裏，天寒地凍的，想討杯熱水喝喝，不知是否方便？”
“方便，方便。請進吧。”柳大娘熱心地邀請婦人進屋，並立刻開始給她泡茶。
在這樣一個時間出現這麽個陌生人，柳千絮覺得疑惑，不禁細細打量起婦人來：她大概30多，接近40歲的樣子，五官端正，面容姣好，一身衣著無論是布料還是手工，都屬於中等偏上，整體給人一種出身良好的感覺。
柳大娘泡好了熱茶，婦人謝過之後端在手裏並沒有及時喝，而是四處張望，像在打量周圍的環境。
柳千絮的警惕性更強了，一邊幹活一邊笑著問道：“這位大姐，我看您很面生啊，眼下都要過年了，不知您是從哪裏來的？”
這人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，而柳家一貧如洗，實在沒有一樣值得他人惦記的東西。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，對方很有可能是來訪人家的（以前某些人相親之前喜歡先悄悄去對方家裏看看）。
到底是哪戶人家呢？
年底倒是有一兩家提過，但她嫌條件不好都拒絕了，這會又是哪來這麽個人？
之前經歷過這種事，柳千絮十分老道地套著對方的話，同時也更細致地再次打量她，想從她身上得到更多信息。
婦人從容地笑道：“我是從城裏來的，今天過來看親戚。”
“哦，原來是這樣啊！”柳千絮輕輕點頭。
這人的行為舉止不像普通媒婆，想必是替自己家裏或者親戚朋友家來看的，這副打扮顯然家底還不俗。
這兩年拒絕的人越來越多，可選性也越來越小了，今年提親的盡是些歪瓜裂棗，想起來就讓她生氣。
白初夏那邊遲遲打不開局面，要是能有好人家先說著也好，總不至於在一棵樹上吊死。
柳千絮腦子一轉，面上的笑意又熱情了幾分，放下活計說道：“您來的也趕巧，我們正在打掃，到處都亂著，讓您見笑了。”
“哪裏，過年家家戶戶還不都一般光景，倒是你家窗明幾凈，一看就是愛幹凈會收拾的人家。”婦人客氣道。
“會收拾倒談不上，我和我娘平時忙於生計，繡起花來就顧不上太多了。”柳千絮說著故意開始整理平時做的繡活。
那些針線細致手工精美的繡品果然吸引了婦人的註意力，她放下茶杯隨手拿起一幅仔細欣賞，然後又換另一幅，一連看了好幾幅，嘖嘖稱讚道：“手真巧啊！”
“您謬讚了，年底接的活多，這些針線粗陋算不得什麽。”柳千絮謙虛道。
婦人放下繡活，又不動聲色地將柳家和柳千絮打量了一遍，起身道：“叨擾了。碰巧過完年我也有幾件東西想繡，不知到時可否過來勞煩小姐您？”
“只要您不嫌棄我手腳粗笨，隨時歡迎。”柳千絮盈盈笑道。
……
除夕的燈籠又亮起來了，喜慶的燭光將院子裏的雪人照得紅光滿面，似帶著笑意般。
夏依依在後院吃完下人們的年夜飯，揣著林管家發的紅包高高興興地回到了沈慕晨的院子。
沈慕晨還在前院和父母說話，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。夏依依進去晃了一圈便出來站在廊下等他回來。
剛才在飯桌上喝了點酒，此刻她略有幾分薄醉，全身暖暖的，兩頰緋紅，心情莫名很愉快。
接連不斷的爆竹聲中，夏依依走到院子裏摸了摸雪人的臉，又站在翠竹下仰望頭頂被雪覆蓋住的竹葉，喃喃自語道：“去年好像也是這個樣子吧，一年過去了，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嘛……不對，有些東西變了：我又長大了一歲，也長高了。呵呵……”
還有，去年的願望好像實現了，她終於和沈慕晨談戀愛了呢！
去年的今天夏依依許過願：等到了16歲就和沈慕晨談戀愛。沒想到，這個願望竟然提前實現了。
“確實達成所願了！”夏依依用手捂住自己發燙的臉頰，無比激動地說道：“我和沈慕晨談戀愛啦！”
真想告訴全世界這個好消息！
難以抑制的激動令夏依依沒能控制好自己的音量，喧鬧的爆竹聲中，這句話十分清晰地傳進了從前院回來的沈慕晨的耳朵裏。
他心弦微動，輕輕勾了勾唇，正要走進院子，突然又停下了腳步。
院子中央，處於微熏狀態的夏依依歡快地轉著圈。
原本是在轉圈，轉著轉著，夏依依隨意加了舞步和肢體動作，慢慢由轉圈變成了跳舞。
這丫頭，她竟然在院子裏跳舞！
沈慕晨既意外又欣喜，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欣賞起來。
上次春游時，她驚艷的舞姿令他怦然心動，當然就想為她配樂一曲，甚至擁她入懷。以為不會有這個機會，沒想到她會一個人在他的院子裏悄悄跳舞。
這次的舞蹈看起來活潑而歡快，是她的心情寫照嗎？
他靜靜地看著她，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激蕩起伏，令他面色回暖，眸光溫柔而幽深。
見夏依依跳得忘情，沈慕晨輕手輕腳地進屋取來笛子，站在廊下為她吹奏配樂。
聽見笛聲夏依依稍稍楞了一下，很快又隨著悠揚歡快的樂曲繼續舞動起來。
盡管在21世紀她最愛的是話劇，但對舞蹈也是有所涉獵的。無論樂曲是輕緩還是歡快，她都能恰到好處地跟上節奏。
笛聲悠揚婉轉，舞姿婀娜輕盈，舞和曲渾然天成，人和人亦心靈相通。
旋轉、跳躍、回眸、淺笑，那一舉一動無一不牽動著沈慕晨激蕩的心緒。他將一腔無法訴說的柔情全部付諸笛管之上，化為最深沈、委婉的音符，圍繞在那個近在眼前，卻又遠在天邊的人兒身上。
所愛隔山海，山海俱可平。他想起了她念過的詩句，可惜這世間並非只有山海這樣的阻隔。
近在眼前遠在天邊，多麽痛苦的現實！
悲傷的氣流沖入笛管，樂聲變得低沈哀怨……
夏依依隨之調整了舞姿：手臂輕柔揚起，而又猛然收回，似溪流遇到艱阻，似蘭草遇到勁風……
他不開心，他感到悲傷？
在這樣的日子為什麽會難過呢？
酒精加上舞蹈，夏依依血液沸騰，那張小臉艷若桃李，明眸柔情似水。她舞著，想著，不知不覺跳到了廊下，跳到了沈慕晨的面前。
又一個輕盈旋轉，她隨意紮起的馬尾毫無征兆地松開，長發在空中如瀑布般散開。
笛聲戛然而止，沈慕晨怔怔地看著這一幕，心跳如雷。
頭發散了，笛聲也停了，夏依依隨即停止舞步，嫣然回頭，正好和沈慕晨四目相對。
一百五十四她親了他
大紅燈籠下，沈慕晨的俊臉紅得有些耀目，那雙狹長的眸子清亮如水，清清楚楚地寫著欣賞和心動。
他是欣賞她的舞蹈的，比柳千絮唱的戲還要欣賞！
春游時沈慕晨刻意表現出來的淡漠曾深深傷害了夏依依，此刻他火熱的目光將她心底的失落一掃而空，同時也點燃了她身體裏的某些東西。
“啪”的一聲，夏依依毫不猶豫地在沈慕晨臉上親了一口。
她親他？！她竟然親了他！
那兩片粉嫩的唇畔令沈慕晨渾身如過電一般，剛剛恢覆的頭腦又是一片空白，頓時楞在了原地。
宛如一顆最大的煙花炸開，眼前姹紫嫣紅，而又霞光萬丈。
沈慕晨突然想起了去年的今年，那時夏依依抱了他，也是像現在這樣令他意外、震驚、心跳加速……
去年抱他，今年親他，這算是新年禮物？
這丫頭，是要讓他每年都有驚喜麽？
沈慕晨傻傻地楞在原地，夏依依有些急了：是不是嚇壞他了？這裏是民國啊，他們應該不習慣這麽熱情的舉動吧？
可是，已經親了，怎麽辦？
“大少爺，你……沒事吧？”夏依依忐忑而又羞澀地問道。
沈慕晨漸漸回過神來，可被她吻過的臉龐還像火一樣滾燙。他有些尷尬地別過臉，避開她的目光，回道：“沒、沒事。”
頭一次被人這樣對待，他完全亂了陣腳。
在夏依依關切的註視下，沈慕晨慌忙轉身，挑起門簾，扔下一句“我先進去了”便消失在門簾後面。
酒勁散去，冷風一陣陣襲來，夏依依也漸漸恢覆了理智。
親一下臉蛋在21世紀根本不算什麽，她以前在家就經常親老爸老媽，有時親好姐妹閨蜜也是有的，但對沈慕晨來說應該太奔放了吧？這個年代的女孩子大概不會主動親男孩子，她在他眼裏會不會顯得很墮落？
或者覺得她輕浮？
哎，說過不會沖動行事的，怎麽又頭腦發熱了！
那道門簾像隔著兩個世界，夏依依有點不敢挑開走進去。
半晌，屋子裏傳出了簫聲。
笛聲輕快悠揚，而簫聲低沈宛轉，兩種相似的樂器，卻演奏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樂曲和心情。
他為什麽這麽不開心？夏依依在廊下默默聽了一會，最終還是挑簾進屋去。
簫聲是從書房傳出來的，夏依依循著聲音來到了書房，先幫沈慕晨泡了杯熱茶，然後坐在一邊靜靜地聽他演奏。
一曲又一曲，悲傷如連綿起伏的山脈。沈慕晨靠在書桌上，投入地吹奏著，低垂的長睫掩蓋住了眼底深藏的心事，卻無法掩飾臉上的落寞。
紅燭將他單薄的側影映在水墨屏風上，是那樣孤獨而憂傷。
隨著樂曲綿延，夏依依的心一點點下沈，胸口仿佛被巨石堵住，連呼吸都開始變得沈重、痛苦。
心疼。
沒錯，這樣的沈慕晨讓人心疼。
她不想看到他孤獨，不想看到他悲傷。
夏依依輕輕起身，一步步走到沈慕晨身邊，伸出雙手緊緊環住了他。
身子一僵，長簫從沈慕晨的手裏滑落，直接掉在了地上。
“不要悲傷，不要難過，有什麽事情我們一起面對。”夏依依仰起頭，看著沈慕晨輕聲說道。
沈慕晨默默註視她，目光由錯愕一點點幽深……
“謝謝！依依，謝謝你！”
她的出現讓他開始對自己感到不滿，對生活感到不滿。
從前他是不怕死的，覺得既然被命運選中，那就聽天由命；可現在他會怕，怕命運之神突然奪走他的生命，怕再也見不到眼前的人，怕他的離去令她傷心、難過。
盡管如此，他還是要謝謝她，謝謝她讓他眷戀生活，眷戀這個世界，並帶給他陽光、朝露，和一切美好的感覺。
終於，沈慕晨的長臂從僵直變得柔軟，慢慢擡起，輕輕拍了拍懷裏的人。
……
白府。
華麗的燈籠和燭火照得整個白府燈火通明，恍如白晝。
氣派溫暖的客廳裏，白家眾人歡聚一團共度除夕。
一番說笑後，白母拿出一個祖母綠的鐲子遞到兒子面前，叮囑道：“這是白家一代代傳下來的，現在你也到了成親的年紀，這個鐲子就由你自己送給白家未來的兒媳婦吧。”
白母派人看過柳家，雖然對方家道中落，但對柳千絮的端莊得體倒頗為滿意。
既然柳家也是正經人家，柳千絮又沒有什麽不端的流言傳出，他們也不想幹涉兒子和她的“交往”。
“娘，你、你這是什麽意思？”白初夏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年前家裏一直催著他相親，他一回也沒有去過，現在怎麽又把家傳的鐲子給他，讓他送人？
送給誰？夏依依嗎？
母親都沒有見過夏依依，不可能知道她的存在啊。
而且，他對夏依依的心思應該沒有人看出來吧？
白母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，“你都這個年紀了，難道還不準備娶媳婦，讓我早點抱孫子啊？放心，只要是你看上的，不管對方家裏條件如何，我和你爹都沒有意見。”
這句話之前也說過，但之前說的時候有一個前提：要是正經人家，人品端正。這兩個條件柳千絮都滿足了，白母自然也就沒必要再強調。
白家就白初夏這麽一個兒子，白老爺的心思和太太一樣，聽聞此言眉眼含笑地點了點頭。
“哥，娘這是讓你早點給我找個嫂子啊！”活潑的白若詩打趣道。
“爹，娘，不管我看上誰你們都不反對嗎？”白初夏看著晶瑩剔透的手鐲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。
之前娘讓他見的那些大小姐不是出身名門世家，就是官商家庭，他一直擔心家裏會反對他娶一個丫頭，沒想到他們竟然會說這番話來。
難道是他誤解了父母的意思？
“英雄不論出身，只要是正經人家，我們又怎麽會反對？”白老爺微笑肯定道。
柳千絮的情況太太已經跟他仔細介紹過了，兒子和夫人都能看得上眼的，他當然不會反對。
白母也笑，“咱們家還不至於需要利用兒女的親事來擡高身價，親家就算再弱我們多少還能幫一把，這點你就放心好了。”
“謝謝爹，謝謝娘！”
父母開明至此，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？
白初夏高興地收起手鐲，頭腦裏立刻浮現中夏依依戴上它的樣子。
一定會很好看！
一百五十五定情信物
“夏依依，慕晨哥，我給你們拜年來了！”
白初夏提著大包小包沖進院子裏喊道。
去年本來不想來，臨時被他爹拉來什麽也沒準備，結果差點鬧得下不來臺。今年他可是有備而來的，把去年欠夏依依的禮物都一並補上了。
夏依依聞訊從屋裏出來，看到他大吃一驚，顧不上問候新年便直接問道：“白少爺，你這是在搬家嗎！”
這幾天所有來拜年的人送的東西加起來可能都沒有這麽多，是不是有點隆重過頭了？
白初夏兩手被占得滿滿的，沒法多作解釋，直接拎著東西便進屋了。
“這是新開封的梅雪釀，這是市面上最近新出的點心，這是若詩推薦的筆墨……”禮物在桌上堆成了小山，白初夏一一介紹起來。
夏依依看得目瞪口呆，忍不住打趣道：“白少爺，你不會準備把你們白家商行開到我們沈家來吧？”
“當然不會！”白初夏露出他淺淺的酒窩，“這些都是給你和慕晨哥吃的用的，還有一樣東西是我特地送給你的。”
說著他從懷裏拿了一個錦盒，塞到了夏依依手裏。
“這是什麽？”夏依依奇怪地問道。
以往白初夏送來的都是點心吃食，還從來沒有正式送過禮物，突然搞得這麽正式，讓她有點不習慣。
“打開看看就知道了。”白初夏眨眨眼，酒窩又深了一些。
懷著好奇的心情，夏依依輕輕打開了錦盒，只見一只綠色手鐲靜靜地躺在盒子裏，在寶藍色的絲絨內襯上散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。
盡管她對寶石沒有研究，但憑感覺覺得這鐲子不像是普通的裝飾品。
“這一定很貴重，我可不能收！”夏依依將盒子退回給白初夏，說道。
吃人嘴軟，拿人手短。她都白吃了他那麽多東西了，哪好意思再收禮物啊。再說這份禮物也太貴重了！
“餵，夏依依，你俗不俗啊？送禮物哪有問價錢的？管它貴不貴重，反正是我送你的，你戴著就是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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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是當然，我花了那麽多錢和心思才弄來的東西，怎麽能隨便就扔了？再說，我本來打算那個病鬼用不上給那個惡婆娘用呢！”
反正那娘倆誰都不是省油的燈，就算兒子不在了，老娘照樣還會騎在她頭上，不如兩個都收拾了幹凈！
二姨太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，目光透出陰狠。
……
初雪下了一天帶半夜，早上起來又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。
夏依依一洗漱完便迫不及待地跑去了沈慕晨的院子。
從昨晚離開這個院子到現在還不到8個小時，可她的心就像落在這裏忘了帶回去似的，晚上做夢夢到的都是這個院子，當然，還有這個院子裏的人。
屋子還是昨天走時的樣子，溫暖而安靜。
不知道沈慕晨有沒有醒，夏依依輕手輕腳地來到了他的臥房門口，側耳傾聽了一陣，然後輕輕將房門推開一條縫，把小腦袋探了進去。
“早啊，進來吧。”倚枕靠在床上的沈慕晨看著她笑容和煦道。
他早就聽到她輕快的腳步聲了。
其實，他也在等她。
既然被發現了，夏依依索性吐了吐舌頭，推開門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。
“大少爺，你怎麽不多睡會？”她邊幫他掖緊被子邊問道。
過了一夜，沈慕晨的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，面色稍微有了些血色，眼神也恢覆了往昔的活力。
感覺到夏依依身上帶進來的寒氣，他看著她凍得通紅的鼻子和小臉，柔聲問道：“外面很冷吧？”
“嗯，雪下到小腿深了。”夏依依說著習慣性地將雙手放在嘴上呵了口熱氣，然後搓了搓。
“來，放被子裏暖暖。”沈慕晨掀開被子一角，笑著說道。
“哦。”夏依依順從地坐在床沿，把手伸進了被子裏，臉上一熱，頭卻不敢擡起來了。
“今天你們可要堆雪人？”似乎為了緩解她的尷尬，沈慕晨語氣輕松地問道。
“虎子肯定會想堆，如果他堆我就幫他一起。”夏依依道。
去年那個雪人是她特地為沈慕晨堆的，後來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，沈慕晨對那些小孩子的把戲根本不感興趣。
虎子倒是喜歡，幫虎子堆一個也不錯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。
被子裏的溫暖很快消除了夏依依的緊張，她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，以便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。沒想到，身子才一動，被子裏的手卻碰到了另一只手，那只溫暖的大手。
夏依依心裏如小鹿亂撞，剛想縮回手，卻發現那只手沒有躲避她的意思。
她是多麽留戀他手心的溫暖和柔軟！夏依依壯著膽子將手停在原地，輕輕地挨著他，一秒，兩秒……
他應該不會拒絕她的吧？她咬了咬下唇，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攀上那只大手，一點點探進他的掌心。
夏依依深埋的臉頰似著了頭，下巴已經低到了自己的胸前，只見兩排羽睫輕輕地抖動著。
那小心試探，逐步接近的柔嫩指尖不斷地撩撥著沈慕晨的心，明知不該讓她接近，可他卻無法拒絕。她終於抵達占據他整個掌心的那一刻，而他也毫無抵抗力地接納了她。
這下不光是夏依依臉紅，沈慕晨的俊臉也瞬間如喝了酒似的，呈現出暖暖的酡色。
皚皚白雪映在窗前，光線暧昧的臥室裏，兩只手悄悄地握著，兩個人靜靜地坐著。
世界仿佛定格，時間仿佛靜止……
不一會兒，門外響起了腳步聲。
有人來了？！夏依依心裏一緊，慌亂地縮回手，第一時間從床沿站起身來。
“嗯嗯。”沈慕晨也輕輕假咳了一聲，隨即迅速掖好夏依依來不及整理的被子，然後故作鎮定地靠在枕頭上。
李姐適時出現在門口，她的到來打破了原本的平靜，浪漫甜蜜的氛圍瞬間化整為零，絲絲縷縷地飄散在空氣中。
“大少爺，今天感覺怎麽樣？”李姐走到床邊，仔細打量沈慕晨問道。
“還好。”沈慕晨努力作出平常的樣子，擡起頭對她淡淡一笑。
眼角餘光瞥去，只見傻傻地杵在床邊的夏依依臉上一片緋紅，那撲閃的羽睫分明顯示出她內心的慌亂。
這傻丫頭！沈慕晨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，又連忙低下頭去，這才勉強掩飾住從心底溢出來的那一抹甜笑。
一百五十一兩父子維護她
白太太當時在沈家見到柳千絮，轉頭便問向沈家的下人問到了她的名字和住處。回來後，白太太先是向兒子白初夏詢問對方的情況，見兒子不願多說，便又向女兒白若詩打聽起了消息。
白若詩總共就上次春游的時候和柳千絮見過一次面，當時看她是白初夏的妹妹，柳千絮百般呵護討好，自然落了個不錯的印象。
母親問起，白若詩歪著腦袋道：“柳小姐待人很熱情，性格也十分溫柔大方，我覺得她應該是好人家的女兒。”
上次見到她似乎也是如此。白太太輕輕點了點頭，又問道：“那她和你哥交情如何？”
“和我哥啊，應該很熟吧，上次去郊游柳小姐還提起了咱們家的梅雪釀，應該是哥哥跟她說的。再說，哥哥總去沈莊玩，肯定時常和她見面，應該頗有交情。”白若詩想當然道。
看來錯不了了，一定是她！白太太再一次重重點頭。
白若詩有些困惑：“娘，您打聽柳小姐作什麽？”
“你還小，大人的事別管。”白太太說著起身離開女兒的閨房。
來到門口，她又跟一個貼身的老下人耳語了幾句，後者頻頻點頭，很快便領命而去。
……
窗外北風呼嘯，屋內飯香縈繞。
一張小木桌擺在黃梨木雕花大床上，桌上擺著熱騰騰的飯菜，還有一小鍋特意用文火保溫的人參雞湯。
沈慕晨坐在床頭，細嚼慢咽地用完了一小碗飯。剛要放下碗筷，夏依依立刻接過他手裏的碗，給他盛起湯來，並隨口叮囑道：“大少爺，太太說了，你這次元氣大傷，要多喝點湯水滋補，這雞湯就是特意為你熬的，得多喝兩碗。”
“我已經飽了。”沈慕晨有些無奈地看著她。
這丫頭總說他瘦了，餐餐都嚷著讓他多吃多喝，這架式簡直就像在填鴨。
“飽了也再喝一碗，你要是養得白白胖胖的太太才會誇獎我呢！”夏依依把湯遞到沈慕晨面前，笑嘻嘻地看著他，“大少爺，為了我的榮譽，說不定還有獎金，你就再喝一碗吧。”
榮譽和獎金都是次要的，把他養得健健康康的才是最重要的事。
“我已經吃不下了。”看著那滿滿一碗湯，沈慕晨犯愁道。
“沒關系，湯都是水，不占肚子的。大少爺，你知道你為什麽這麽瘦嗎？因為你飯量太小了。你相信我，這飯量是會越吃越大的，你只要一餐比一餐多吃一點，慢慢就會越來越能吃了。”夏依依用專家的語氣一本正經地說道。
這是她的經驗之談，在21世紀她們家是開便利店的，那些好吃的零食她經常吃得停不下來，後來吃著吃著就發現自己越來越能吃了。
21世紀以瘦為美，能吃可不算什麽好事。但這裏是民國啊，而且沈慕晨又這麽瘦，就算再長個2、30斤也不嫌多。
眉眼帶笑地打量沈慕晨，夏依依又催促道：“大少爺，快趁熱喝啊，一會涼了就不好喝了。”
沈慕晨被她催得拿起了勺子，卻仍感到力不從心，“我確實吃不下了。”
“餵，沈慕晨同學，你就看在太太和我……”
“大少爺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嗎？”門口響起了大太太喝斥的聲音。
糟糕！光想著跟沈慕晨貧嘴，忘了隔墻有耳了。
還真是樂極生悲啊！
這幾天沈慕晨對夏依依的態度雖然不主動，但也不拒絕，導致她時常會產生他們在談戀愛的感覺，有時甚至情不自禁地把他當成男朋友，而不是主子。
知道自己犯了錯，夏依依一聲不響地低下頭去。
大太太和沈老爺一起走了進來。
大太太還在對夏依依直呼沈慕晨的名字感到惱火，走到她面前再次問道：“誰教你直呼大少爺的名字的？”
“名字不過是個稱呼，是我讓依依不用太在意的。”沈慕晨及時解圍道。
沈老爺也淡淡一笑，“瘋丫頭不過跟慕晨鬧著玩而已，你又何必較真。”
他剛才聽見她叫的是“沈慕晨同學”，這不就是玩笑嘛。兩個孩子心意相投，彼此開個玩笑又何妨？
“一個丫頭，不好好盡自己的本分，竟然直呼大少爺的名字打趣逗笑，這成何體統？我看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，還是把她調回廚房，讓鳳丫來侍候慕晨的好！”大太太不依不饒道。
她這是在借題發作，故意將沈慕晨和李凝香親事黃了的不滿發洩到夏依依身上。
聽說要把她調回廚房，夏依依一下急了，懇求道：“太太，是我不對，我以後再也不敢了……”
“依依！”沈慕晨叫住她，然後看著自己的母親，“娘，依依是我的丫頭，只要我覺得好就行了，您又何必在意太多。”
不過是叫了他的名字，有什麽大不了的？其實他反而更喜歡她這樣稱呼，而不是叫他大少爺。
母親光看到了她這點小錯，就沒看到她殫精竭慮地守著他，照顧他？
聽說夏依依在他暈倒的期間廢寢忘食地照顧他，甚至自己累得暈倒，沈慕晨既感激又內疚。雖然不能許她婚姻和未來，可他在心裏下定了決心，在有生之年，他要竭盡所能地守護她，呵護她。
“慕晨，娘是為你好，你怎麽能這麽跟我說話？”大太太不可思議地看了看沈慕晨，轉頭又怒視夏依依：“一定是這個丫頭！是她把你帶壞了。我就發現從她進這個院子你就一天天變了……”
“好了！慕晨又不是小孩子，瘋丫頭比他小好幾歲，怎麽就帶壞他了？你不要雞蛋裏挑骨頭！”沈老爺不悅道。
他也發現自己的兒子變了，卻是變得更開朗積極了。看得出來，這確實是受這個活潑樂觀的瘋丫頭所影響，應該感謝她才對。
沈老爺和沈慕晨都在為自己說話，卻也是在和大太太作對。大太太那脾氣可不是能忍氣吞聲的主，收拾不了那兩父子還不得收拾她？夏依依在心裏暗暗叫苦。
一屋子都是主子，她哪個都惹不起，夏依依閉緊了嘴巴，盡量讓自己避於這場“災難”之外。
一百五十二不要承諾
她到底哪裏錯了？這父子倆竟然都在責備她。
莫非這瘋丫頭會什麽邪門歪道？把慕晨弄得性情大變就算了，現在竟然連老爺也一改從前不過問瑣事的性子，幫她說起話來！
沈老爺還在為李凝香的事對大太太心懷不滿，沈慕晨堅持原則的脾氣大太太也十分清楚。知道再爭執下去吃虧的是自己，她忍了忍，將一腔怒火暫時壓了回去，打算改日再找機會收拾夏依依。
你一句他一句的，沈慕晨肯定也沒有心情再吃東西了。夏依依麻利地撤走了飯菜和桌子，給沈老爺他們泡上茶水，然後站在邊上侍候。
大太太詢問了一番沈慕晨的身體情況，接著似不經意地說道：“凝香也惦記著你哩，上次還說要跟我們一起回來，你舅怕人說閑話，把她留在家裏了。”
她就生怕慕晨忘了這門莫名其妙的婚事！沈老爺眉心緊了緊，用喝茶掩飾住了臉上的不快。
沈慕晨低頭看著錦被，像沒聽見似的。
大太太還不死心啊，李凝香長得那麽漂亮，家世又好，幹嘛非要像超市的贈送品一樣塞給沈慕晨？夏依依忍不住悄悄翻了個白眼。
見兒子沒有回應，大太太又笑了笑，道：“反正明年學校開學晚，我打算過完年接凝香過來玩幾天。你們也不要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，還像從前一樣相處就是了。”
沈老爺將杯蓋重重一蓋，“既然舅老爺怕人說閑話，你又何必在這個時候把凝香接過來……”
“爹，娘想接就接吧，正好我也有話要跟凝香說。”沈慕晨突然擡起頭來說道。
之前的事情雖非他所願，卻也因為他而害得李凝香名譽受損，為了避免日後再產生誤會，沈慕晨覺得還是跟表妹說清楚的好。
沈老爺從兒子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用心，便不再反對。而大太太什麽也沒察覺到，還以為是事情有了轉機，高興得連連點頭道：“好，好，好，你們有話說最好！”
母親從來沒有關心過他心中所想！沈慕晨不禁暗自嘆息，然後又不自覺地看了看夏依依的方向，剛好看到她正在看自己。可兩個人的目光才一對上，夏依依便急忙轉移了視線。
她該不會也誤會了吧？
……
沈老爺他們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走了，接著夏依依打水給沈慕晨洗漱，又拿來書給看他。
她自己也選了本書坐在臥室陪他。
一開始夏依依還裝模作樣地看了幾行，漸漸地心思不知飄到哪裏去了，以手托腮對著書發起了呆。
“在想什麽？”沈慕晨望著她正在出神的側臉問道。
沈慕晨早已註意到夏依依走神了，因為今天他也無法像往日那樣靜下心來看書，註意力總會情不自禁地轉移到她身上。
夏依依收斂思緒，低了低頭，道：“沒想什麽。”
她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麽，明知沈慕晨對李凝香沒有那個意思，可想到差點成為他妻子的李凝香馬上要過來，她心裏多少覺得有些別扭。
知道沈慕晨要和李凝香成親的時候，她當時還想著只要能陪在他身邊，哪怕以後繼續給他們做丫頭也沒關系。現在這種想法變得不太可能了，因為她嘗試過被沈慕晨擁抱的滋味，感受到他手心的溫暖，知道了他的種種好，還怎麽能忍受這一切被別人占有？
她是不是變得小氣了？沈慕晨只是沒有拒絕她而已，並沒有承諾什麽，他又不屬於她，她有什麽資格覺得別扭？
嘴裏說著沒想什麽，腦海裏卻在天人交戰，演技越來越生疏的夏依依撅著的小嘴都可以掛油瓶了。
沈慕晨淡淡一笑，拍著床沿道：“過來。”
“哦。”夏依依低著頭乖乖地走了過去，站在床邊。
沈慕晨又拍了拍床沿，“坐。”
“哦。”夏依依順從地坐下。
坐下後，夏依依盯著錦被上的牡丹，兩個大拇指無意識地互掐著。
沈慕晨目光清亮，眼底流淌著淺淺的笑意。
“是之前太太責備讓你不高興了吧？”他看著她，“不必放在心上，你若喜歡，以後照樣可以稱呼我的名字。”
他記得她說過，人人平等。她肯定不喜歡大少爺這個稱呼。同樣，他也如此。
那點小事她才不會不高興呢！夏依依輕輕搖了搖頭。
坐在那邊，他看到的是她的側臉；現在坐在他面前，他看到的卻是她始終低著的小腦袋。難道她是在生他的氣？沈慕晨有些摸不著頭腦，“你是因為凝香……”
“不是！不是！”“凝香”這兩個字像股強電流，輕易就刺激到了夏依依敏感的神經，她猛然擡起頭來，一邊拼命搖頭一邊違心地說道：“大少爺，就算你和表小姐成了親，我也給你們當丫頭！”
“誰說我要跟表小姐成親了？”
難怪她之前避開他的視線，難怪她整晚悶悶不樂，原來如此！
這傻丫頭！沈慕晨嘆了口氣，“我不會跟表小姐成親的。永遠都不會！”
哎呀，她在瞎說什麽啊！他早就鄭重地說過這輩子都不成親，明知他不會和表小姐成親……夏依依懊惱得滿面通紅，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。
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，沈慕晨索性把它說開：“依依，對不起，我雖然不會和凝香成親，但也無法給你任何承諾。你知道的，我的身體……”
他的身體無法給任何人承諾。
他不會給她承諾，也不會耽誤她，只會守護她，直到看著她走向自己的幸福。
“我不要承諾，真的！大少爺，我什麽都不要！”仿佛急於證明自己，夏依依的目光真誠而急切，灼灼地看著沈慕晨，繼續道：“只要像現在這樣陪在你身邊就好了，不要趕我走，也不要推開我，好嗎？”
她沒奢望他承諾什麽，只要能陪在他身邊，至於是做他的妻子還是做他的丫頭，對她來說都一樣。
她知道他是不想耽誤她，但也知道他是喜歡她的。這就夠了！
夏依依清澈的眸子似有火苗在顫動，那樣璀璨閃耀，令人心醉。
沈慕晨凝視她，修長的手指張開又握緊，最終控制住了想要擁她入懷的沖動。
若他是一個健康強壯的男子多好！他真想一輩子呵護她，擁有她！
可惜他做不到！
一百五十三他為她配樂
大年前兩天，柳千絮正和母親一起打掃屋子，準備迎接新年。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婦人，那人禮貌地說道：“打擾了，我剛好路過這裏，天寒地凍的，想討杯熱水喝喝，不知是否方便？”
“方便，方便。請進吧。”柳大娘熱心地邀請婦人進屋，並立刻開始給她泡茶。
在這樣一個時間出現這麽個陌生人，柳千絮覺得疑惑，不禁細細打量起婦人來：她大概30多，接近40歲的樣子，五官端正，面容姣好，一身衣著無論是布料還是手工，都屬於中等偏上，整體給人一種出身良好的感覺。
柳大娘泡好了熱茶，婦人謝過之後端在手裏並沒有及時喝，而是四處張望，像在打量周圍的環境。
柳千絮的警惕性更強了，一邊幹活一邊笑著問道：“這位大姐，我看您很面生啊，眼下都要過年了，不知您是從哪裏來的？”
這人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，而柳家一貧如洗，實在沒有一樣值得他人惦記的東西。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，對方很有可能是來訪人家的（以前某些人相親之前喜歡先悄悄去對方家裏看看）。
到底是哪戶人家呢？
年底倒是有一兩家提過，但她嫌條件不好都拒絕了，這會又是哪來這麽個人？
之前經歷過這種事，柳千絮十分老道地套著對方的話，同時也更細致地再次打量她，想從她身上得到更多信息。
婦人從容地笑道：“我是從城裏來的，今天過來看親戚。”
“哦，原來是這樣啊！”柳千絮輕輕點頭。
這人的行為舉止不像普通媒婆，想必是替自己家裏或者親戚朋友家來看的，這副打扮顯然家底還不俗。
這兩年拒絕的人越來越多，可選性也越來越小了，今年提親的盡是些歪瓜裂棗，想起來就讓她生氣。
白初夏那邊遲遲打不開局面，要是能有好人家先說著也好，總不至於在一棵樹上吊死。
柳千絮腦子一轉，面上的笑意又熱情了幾分，放下活計說道：“您來的也趕巧，我們正在打掃，到處都亂著，讓您見笑了。”
“哪裏，過年家家戶戶還不都一般光景，倒是你家窗明幾凈，一看就是愛幹凈會收拾的人家。”婦人客氣道。
“會收拾倒談不上，我和我娘平時忙於生計，繡起花來就顧不上太多了。”柳千絮說著故意開始整理平時做的繡活。
那些針線細致手工精美的繡品果然吸引了婦人的註意力，她放下茶杯隨手拿起一幅仔細欣賞，然後又換另一幅，一連看了好幾幅，嘖嘖稱讚道：“手真巧啊！”
“您謬讚了，年底接的活多，這些針線粗陋算不得什麽。”柳千絮謙虛道。
婦人放下繡活，又不動聲色地將柳家和柳千絮打量了一遍，起身道：“叨擾了。碰巧過完年我也有幾件東西想繡，不知到時可否過來勞煩小姐您？”
“只要您不嫌棄我手腳粗笨，隨時歡迎。”柳千絮盈盈笑道。
……
除夕的燈籠又亮起來了，喜慶的燭光將院子裏的雪人照得紅光滿面，似帶著笑意般。
夏依依在後院吃完下人們的年夜飯，揣著林管家發的紅包高高興興地回到了沈慕晨的院子。
沈慕晨還在前院和父母說話，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。夏依依進去晃了一圈便出來站在廊下等他回來。
剛才在飯桌上喝了點酒，此刻她略有幾分薄醉，全身暖暖的，兩頰緋紅，心情莫名很愉快。
接連不斷的爆竹聲中，夏依依走到院子裏摸了摸雪人的臉，又站在翠竹下仰望頭頂被雪覆蓋住的竹葉，喃喃自語道：“去年好像也是這個樣子吧，一年過去了，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嘛……不對，有些東西變了：我又長大了一歲，也長高了。呵呵……”
還有，去年的願望好像實現了，她終於和沈慕晨談戀愛了呢！
去年的今天夏依依許過願：等到了16歲就和沈慕晨談戀愛。沒想到，這個願望竟然提前實現了。
“確實達成所願了！”夏依依用手捂住自己發燙的臉頰，無比激動地說道：“我和沈慕晨談戀愛啦！”
真想告訴全世界這個好消息！
難以抑制的激動令夏依依沒能控制好自己的音量，喧鬧的爆竹聲中，這句話十分清晰地傳進了從前院回來的沈慕晨的耳朵裏。
他心弦微動，輕輕勾了勾唇，正要走進院子，突然又停下了腳步。
院子中央，處於微熏狀態的夏依依歡快地轉著圈。
原本是在轉圈，轉著轉著，夏依依隨意加了舞步和肢體動作，慢慢由轉圈變成了跳舞。
這丫頭，她竟然在院子裏跳舞！
沈慕晨既意外又欣喜，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欣賞起來。
上次春游時，她驚艷的舞姿令他怦然心動，當然就想為她配樂一曲，甚至擁她入懷。以為不會有這個機會，沒想到她會一個人在他的院子裏悄悄跳舞。
這次的舞蹈看起來活潑而歡快，是她的心情寫照嗎？
他靜靜地看著她，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激蕩起伏，令他面色回暖，眸光溫柔而幽深。
見夏依依跳得忘情，沈慕晨輕手輕腳地進屋取來笛子，站在廊下為她吹奏配樂。
聽見笛聲夏依依稍稍楞了一下，很快又隨著悠揚歡快的樂曲繼續舞動起來。
盡管在21世紀她最愛的是話劇，但對舞蹈也是有所涉獵的。無論樂曲是輕緩還是歡快，她都能恰到好處地跟上節奏。
笛聲悠揚婉轉，舞姿婀娜輕盈，舞和曲渾然天成，人和人亦心靈相通。
旋轉、跳躍、回眸、淺笑，那一舉一動無一不牽動著沈慕晨激蕩的心緒。他將一腔無法訴說的柔情全部付諸笛管之上，化為最深沈、委婉的音符，圍繞在那個近在眼前，卻又遠在天邊的人兒身上。
所愛隔山海，山海俱可平。他想起了她念過的詩句，可惜這世間並非只有山海這樣的阻隔。
近在眼前遠在天邊，多麽痛苦的現實！
悲傷的氣流沖入笛管，樂聲變得低沈哀怨……
夏依依隨之調整了舞姿：手臂輕柔揚起，而又猛然收回，似溪流遇到艱阻，似蘭草遇到勁風……
他不開心，他感到悲傷？
在這樣的日子為什麽會難過呢？
酒精加上舞蹈，夏依依血液沸騰，那張小臉艷若桃李，明眸柔情似水。她舞著，想著，不知不覺跳到了廊下，跳到了沈慕晨的面前。
又一個輕盈旋轉，她隨意紮起的馬尾毫無征兆地松開，長發在空中如瀑布般散開。
笛聲戛然而止，沈慕晨怔怔地看著這一幕，心跳如雷。
頭發散了，笛聲也停了，夏依依隨即停止舞步，嫣然回頭，正好和沈慕晨四目相對。
一百五十四她親了他
大紅燈籠下，沈慕晨的俊臉紅得有些耀目，那雙狹長的眸子清亮如水，清清楚楚地寫著欣賞和心動。
他是欣賞她的舞蹈的，比柳千絮唱的戲還要欣賞！
春游時沈慕晨刻意表現出來的淡漠曾深深傷害了夏依依，此刻他火熱的目光將她心底的失落一掃而空，同時也點燃了她身體裏的某些東西。
“啪”的一聲，夏依依毫不猶豫地在沈慕晨臉上親了一口。
她親他？！她竟然親了他！
那兩片粉嫩的唇畔令沈慕晨渾身如過電一般，剛剛恢覆的頭腦又是一片空白，頓時楞在了原地。
宛如一顆最大的煙花炸開，眼前姹紫嫣紅，而又霞光萬丈。
沈慕晨突然想起了去年的今年，那時夏依依抱了他，也是像現在這樣令他意外、震驚、心跳加速……
去年抱他，今年親他，這算是新年禮物？
這丫頭，是要讓他每年都有驚喜麽？
沈慕晨傻傻地楞在原地，夏依依有些急了：是不是嚇壞他了？這裏是民國啊，他們應該不習慣這麽熱情的舉動吧？
可是，已經親了，怎麽辦？
“大少爺，你……沒事吧？”夏依依忐忑而又羞澀地問道。
沈慕晨漸漸回過神來，可被她吻過的臉龐還像火一樣滾燙。他有些尷尬地別過臉，避開她的目光，回道：“沒、沒事。”
頭一次被人這樣對待，他完全亂了陣腳。
在夏依依關切的註視下，沈慕晨慌忙轉身，挑起門簾，扔下一句“我先進去了”便消失在門簾後面。
酒勁散去，冷風一陣陣襲來，夏依依也漸漸恢覆了理智。
親一下臉蛋在21世紀根本不算什麽，她以前在家就經常親老爸老媽，有時親好姐妹閨蜜也是有的，但對沈慕晨來說應該太奔放了吧？這個年代的女孩子大概不會主動親男孩子，她在他眼裏會不會顯得很墮落？
或者覺得她輕浮？
哎，說過不會沖動行事的，怎麽又頭腦發熱了！
那道門簾像隔著兩個世界，夏依依有點不敢挑開走進去。
半晌，屋子裏傳出了簫聲。
笛聲輕快悠揚，而簫聲低沈宛轉，兩種相似的樂器，卻演奏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樂曲和心情。
他為什麽這麽不開心？夏依依在廊下默默聽了一會，最終還是挑簾進屋去。
簫聲是從書房傳出來的，夏依依循著聲音來到了書房，先幫沈慕晨泡了杯熱茶，然後坐在一邊靜靜地聽他演奏。
一曲又一曲，悲傷如連綿起伏的山脈。沈慕晨靠在書桌上，投入地吹奏著，低垂的長睫掩蓋住了眼底深藏的心事，卻無法掩飾臉上的落寞。
紅燭將他單薄的側影映在水墨屏風上，是那樣孤獨而憂傷。
隨著樂曲綿延，夏依依的心一點點下沈，胸口仿佛被巨石堵住，連呼吸都開始變得沈重、痛苦。
心疼。
沒錯，這樣的沈慕晨讓人心疼。
她不想看到他孤獨，不想看到他悲傷。
夏依依輕輕起身，一步步走到沈慕晨身邊，伸出雙手緊緊環住了他。
身子一僵，長簫從沈慕晨的手裏滑落，直接掉在了地上。
“不要悲傷，不要難過，有什麽事情我們一起面對。”夏依依仰起頭，看著沈慕晨輕聲說道。
沈慕晨默默註視她，目光由錯愕一點點幽深……
“謝謝！依依，謝謝你！”
她的出現讓他開始對自己感到不滿，對生活感到不滿。
從前他是不怕死的，覺得既然被命運選中，那就聽天由命；可現在他會怕，怕命運之神突然奪走他的生命，怕再也見不到眼前的人，怕他的離去令她傷心、難過。
盡管如此，他還是要謝謝她，謝謝她讓他眷戀生活，眷戀這個世界，並帶給他陽光、朝露，和一切美好的感覺。
終於，沈慕晨的長臂從僵直變得柔軟，慢慢擡起，輕輕拍了拍懷裏的人。
……
白府。
華麗的燈籠和燭火照得整個白府燈火通明，恍如白晝。
氣派溫暖的客廳裏，白家眾人歡聚一團共度除夕。
一番說笑後，白母拿出一個祖母綠的鐲子遞到兒子面前，叮囑道：“這是白家一代代傳下來的，現在你也到了成親的年紀，這個鐲子就由你自己送給白家未來的兒媳婦吧。”
白母派人看過柳家，雖然對方家道中落，但對柳千絮的端莊得體倒頗為滿意。
既然柳家也是正經人家，柳千絮又沒有什麽不端的流言傳出，他們也不想幹涉兒子和她的“交往”。
“娘，你、你這是什麽意思？”白初夏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年前家裏一直催著他相親，他一回也沒有去過，現在怎麽又把家傳的鐲子給他，讓他送人？
送給誰？夏依依嗎？
母親都沒有見過夏依依，不可能知道她的存在啊。
而且，他對夏依依的心思應該沒有人看出來吧？
白母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，“你都這個年紀了，難道還不準備娶媳婦，讓我早點抱孫子啊？放心，只要是你看上的，不管對方家裏條件如何，我和你爹都沒有意見。”
這句話之前也說過，但之前說的時候有一個前提：要是正經人家，人品端正。這兩個條件柳千絮都滿足了，白母自然也就沒必要再強調。
白家就白初夏這麽一個兒子，白老爺的心思和太太一樣，聽聞此言眉眼含笑地點了點頭。
“哥，娘這是讓你早點給我找個嫂子啊！”活潑的白若詩打趣道。
“爹，娘，不管我看上誰你們都不反對嗎？”白初夏看著晶瑩剔透的手鐲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。
之前娘讓他見的那些大小姐不是出身名門世家，就是官商家庭，他一直擔心家裏會反對他娶一個丫頭，沒想到他們竟然會說這番話來。
難道是他誤解了父母的意思？
“英雄不論出身，只要是正經人家，我們又怎麽會反對？”白老爺微笑肯定道。
柳千絮的情況太太已經跟他仔細介紹過了，兒子和夫人都能看得上眼的，他當然不會反對。
白母也笑，“咱們家還不至於需要利用兒女的親事來擡高身價，親家就算再弱我們多少還能幫一把，這點你就放心好了。”
“謝謝爹，謝謝娘！”
父母開明至此，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？
白初夏高興地收起手鐲，頭腦裏立刻浮現中夏依依戴上它的樣子。
一定會很好看！
一百五十五定情信物
“夏依依，慕晨哥，我給你們拜年來了！”
白初夏提著大包小包沖進院子裏喊道。
去年本來不想來，臨時被他爹拉來什麽也沒準備，結果差點鬧得下不來臺。今年他可是有備而來的，把去年欠夏依依的禮物都一並補上了。
夏依依聞訊從屋裏出來，看到他大吃一驚，顧不上問候新年便直接問道：“白少爺，你這是在搬家嗎！”
這幾天所有來拜年的人送的東西加起來可能都沒有這麽多，是不是有點隆重過頭了？
白初夏兩手被占得滿滿的，沒法多作解釋，直接拎著東西便進屋了。
“這是新開封的梅雪釀，這是市面上最近新出的點心，這是若詩推薦的筆墨……”禮物在桌上堆成了小山，白初夏一一介紹起來。
夏依依看得目瞪口呆，忍不住打趣道：“白少爺，你不會準備把你們白家商行開到我們沈家來吧？”
“當然不會！”白初夏露出他淺淺的酒窩，“這些都是給你和慕晨哥吃的用的，還有一樣東西是我特地送給你的。”
說著他從懷裏拿了一個錦盒，塞到了夏依依手裏。
“這是什麽？”夏依依奇怪地問道。
以往白初夏送來的都是點心吃食，還從來沒有正式送過禮物，突然搞得這麽正式，讓她有點不習慣。
“打開看看就知道了。”白初夏眨眨眼，酒窩又深了一些。
懷著好奇的心情，夏依依輕輕打開了錦盒，只見一只綠色手鐲靜靜地躺在盒子裏，在寶藍色的絲絨內襯上散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。
盡管她對寶石沒有研究，但憑感覺覺得這鐲子不像是普通的裝飾品。
“這一定很貴重，我可不能收！”夏依依將盒子退回給白初夏，說道。
吃人嘴軟，拿人手短。她都白吃了他那麽多東西了，哪好意思再收禮物啊。再說這份禮物也太貴重了！
“餵，夏依依，你俗不俗啊？送禮物哪有問價錢的？管它貴不貴重，反正是我送你的，你戴著就是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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